【长顾】重逢
ooc警告！
虐身虐心警告！
私设多，鬼神地狱文学接受不了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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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嗷——”
一声狼嚎划破幽谧，响彻整个地府。
判官及一众鬼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仙神无不知晓，苍旻神君座下有二灵宠：一为霜狼，曰霜催；一为雪雁，曰雪催。二者均乃苍旻神君协助修撰天典时笔下泄出之灵力所化。而眼前这只白毛畜生，正是其中霜催。
今夜乃七月十五中元夜，地府鬼门大开，所有尚未入轮回的无罪亡魂都得以重回阳间游历，不料这霜催却趁此时机溜进鬼门，撩完忘川水、又踏彼岸花，在地府一通横冲乱撞，还打翻了奈何桥边孟婆的十几碗迷魂汤。
后来许是闹得累了，霜狼暂且消停了一些，找了个地方开始趴下休息；可它找的地方实在不是个“地方”，其乃……十八层无间地狱门口，身后结界一过，就是那专门囚禁和惩罚万千罪魂的牢狱与刑场……
可怜判官只是个文官，不知怎么就被派来了管这档子事，他也无法，只好一边遣人前去苍旻紫府传信，一边带领鬼差小心看护着霜狼，以免它再在地府闹出更大乱子。
时间慢逝，等待可谓煎熬，直到终于一道耀眼的白光刺入幽暗地府，判官及鬼差们方才精神一振，赶忙朝向光芒的方向躬身作揖。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他们身后也蓦地生出一阵异动——那霜狼竟趁着主人正式降临前，回首一跃直直跃进了地狱大门！
01
“神君！神君您可来了！您快给小仙们做主啊，霜催大人它刚刚……刚刚闯进了地狱！”
一袭朴素白衣，神貌却庄严俊美的神君一踏入地府，就听到耳边如此哀切状诉。
苍旻神君并非一般天界神君，而乃人间功德千秋的紫微帝王崩后飞升列入神位，是以地位超然，除受天典约束外，不拜天帝、不朝天庭，甚至连座下一只灵宠都教寻常神仙不敢惹。当然，他之灵力所化灵宠怀有他的紫微神力，本身便也不好惹——这也是霜催能够轻易进入地狱的原因，并非幽冥阴司的地狱大门那么好闯，而是以黄泉之力布下的结界，独独挡不住紫微神力。
但事实上，苍旻神君的性情一向很温和，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高冷倨傲。譬如面对当下情形，他先是诚心地表达了歉意，而后身形一闪，便亲自跟进了地狱去捉拿自己那胆大妄为的灵宠。
判官这才松下提了许久的一口气。
02
无间地狱，共十八层，层层阴森可怖，层层都有罪魂无休无止地遭受酷刑。
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苍旻神君神情冷漠，对眼前一幕幕惨绝鬼寰的景象和耳边一声声凄厉哀绝的嘶喊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一路循着感应追踪霜催，直至追到第九层——炙烤地狱。
霜催就在前面，看到自家主人到来，它却只耷拉着脑袋甩了甩垂在地上的尾巴，而未如平时一般主动扑过来。
它并没有受伤，只是心情非常低落，苍旻神君不解地走上前，半弯下腰摸摸霜狼的头：“怎么了？”
霜狼温驯地任主人抚摸了几下后，将头转向了左前方。
左前方，正是恐怖的刑场。
一团团熊熊赤火燃烧在一排排黑色铁架的底部及四周，铁架之上，罪魂们正跪受着炽热火焰的严酷炙烤，它们的手臂则被高高吊锁在头顶，是绝然无法躲闪抗刑的姿势。
——凡生前杀孽过重者，死后魂魄皆下入炙烤地狱，时时受烈火炙烤惩罚，刑满前片刻不得解脱。
苍旻神君本不屑关注这群罪魂，然而，偏偏他顺着霜催的目光一抬头，恰对上了一双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双漂亮的桃花眼，一只眼尾处还点着一颗灼人的朱砂小痣，在火光中红得逼人。桃花眼也许曾经很多情，但可惜其罪孽深重的主人此刻正在经受着酷刑，因此那些多情如今尽都变成了浓烈的痛苦与难言的悲切；但又不仅仅如此，与之相对的一刹，苍旻神君分明还从其中读出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大概叫做惊喜与欣慰的东西。
似曾相识。
03
忘记多久了，时间在无尽的痛苦中仿若凝滞，或许人间又已朝代更迭，也未可知。
当年，顾昀于江南故园、于长庚怀中寿终正寝，魂魄依依不舍流连了七日，用尽所有给予爱人无声的陪伴和安慰后，终于等来了那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而后，他被拘入阴曹地府阎罗殿，又见到了原来真实存在的阎王爷。
“生前杀孽过重，手下人命无数，判入九层炙烤地狱，刑期三千年，刑满后可投胎沦为畜生道。”
——这是幽冥执权者亲自对他下达的判决。
顾昀一生不信神佛，当初元和帝说他戾气太重会有损福报，他不过一哂置之，后来与长庚剖心相守，更是后半生得以安逸美满，所以他怎可能在意诸般玄说奇谭？然不料有朝一日肉身灭后，他竟当真化为魂魄一缕，并因杀孽而遭地府严判，不可谓不荒诞。
但顾昀却出奇地不觉冤屈、未生恐惧，只是淡然地接受了审判，然后配合地被押入了地狱受刑。甚至于，在去往刑狱路上时，他还在想：我一日不用去喝那孟婆汤投胎转世，就一日不会忘记长庚，岂非也算美事一桩？
可是，烈火炙烤之刑实在太难熬了……
千灼万烫加诸在身，魂魄虽然不会受到其实质伤害，但所感痛苦反而加倍；且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而是于凡人来说不敢遥想之期……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然，顾昀未曾有一刻后悔自己为人一世所作所为。
唯独遗憾，恐怕从此碧落黄泉，故人再难相见。
因而当奇迹突然降临到眼前时，顾昀仿佛又重新做回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即便只有短短一瞬。
04
似曾相识，终究不过似曾相识而已。
彼时苍旻神君没有多在地狱做停留，找到霜催以后，便很快离开了无间之地。
虽然霜狼的耳朵和尾巴，自始至终都没有竖起来过。
天界的生活平淡而寂寞，漫漫时光恍如静止，不知是神仙们囿于一座巨大的无形牢笼，还是天地间本就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苍旻神君没有兴趣去求知问道，因为他自己尚身处一片迷雾之中。
是看不清真貌的院落，雪片也似字迹模糊的纸张，潇潇谁横笛的身影……自从地狱回来以后，一些影影绰绰便时不时出现在他梦里，令纵使身怀紫微神力的神君也不免时时精神恍惚，乃至险些以为自己中了什么迷魂邪术。
与此同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和那颗灼人的朱砂小痣，也总会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灵识与脑海。
神君依稀记得，那日它们的主人在烈火炙烤中，连一声痛哭惨叫也不曾发出。
也许，若想解开谜团，还需先重回一切的源头。
于是，在相隔近半年后的正月初八，鬼门再度大开之日，苍旻神君座下的顽劣霜狼再次溜进了鬼门、闯入了地狱，与之前如出一辙。
地府当差这么久，判官还是头一次连续遇见同样的两桩倒霉事，且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阎王为何不亲自出马解决，而总派自己代行其事。
幸而，苍旻神君这次驾临得很快。
05
“你是谁？”
九层地狱，神君居高临下，盯着那双仿佛具有蛊惑人心之力的眼睛，质问。
依旧正在受刑者的眼中有瞬息万变，最终却只苦涩一笑：“一介罪魂，不值神君一问，况且小人也早忆不起自己姓名。”
“好。”
神君拂袖转身，未有半刻留恋，好像他特意遣灵宠折腾一场，只是为了来听这句没用的废言。
06
好疼……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本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习惯这烈火炙烤的痛苦，但顾昀终究低估了地狱惩罚罪魂的手段，那无可用语言描述的巨痛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有丝毫减轻之感，反而层层叠加愈演愈烈。
所以，他又何尝没有嘶吼发泄过？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去跪地求饶，只要能够减轻自己一点刑罚。反正如今以一介罪魂之身、于如此田地之下，他还有何必要顾及无谓的尊严与颜面。
然而那些假设都没有意义，况且即便他嘴上求了饶，心里也不可能真正忏悔，恐怕一眼就会被人戳穿，重新打回阿鼻地狱受加倍惩罚。
顾昀心里唯一庆幸的是，上天可能真的格外优待于他，在他还未被折磨到彻底丧失神志之前，将长庚接连地再度送到了他眼前。即使，对方早在飞升成神的那一刻就已涤尽红尘人间所有记忆，不再记得与自己的一切。
是啊，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凡人的生命在其间不过电光石火的一瞬，于注定将会活上几万年的仙神而言，那点短短经历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顾昀不曾有怨念，相反，他无比欣慰与高兴，他的长庚不用再受自己拖累，他的陛下，值得无匹的尊贵。
07
踏出地狱大门后，苍旻神君直奔阎罗殿而去。
堂堂天界神君又非傻子，何能发觉不出端倪。一介罪魂、一介罪魂——这森森鬼狱所囚，哪个不是一介罪魂？却哪个身陷极刑，仍能隐忍坦然如斯？
只有他。
虽然在极致痛苦折磨下，他亦与其他罪魂一般的狼狈不堪。
而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又何须其本人亲自解答。
芸芸众生之姓名来历、生平功过，皆自动在记于一本功德簿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纵盘古亲至亦无可更改。
何况，是那样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
“梁安定侯顾昀，前任安定侯顾慎与梁武帝公主之子，梁文帝义父……
“十五领兵，十七挂帅，一生战功赫赫，平西域、镇西南、守京城、破北蛮、策南洋、定东海、收江南……
“护边关百姓安宁，还乱世黎民太平……
“所领仁义之师，所战保家卫国，平生无一役主动侵犯他国河山……
“重建繁荣丝路，兴百国、富万民……
“功在千秋。”
——好一个功在千秋！
苍旻神君阖上卷宗，怒极而笑。
他以为幽冥阴司、阎罗殿前，是六道之中最为公平公正之地，却谁料，功德簿上功德笔笔、分明已远远盖过杀戮罪孽之人，竟被那“公平公正”之地判了个酷刑罚罪三千年。
至如今，三百七十四年已过，烈火无情，纵冤情洗刷，亦已难挽屈受折磨。
08
天史《玄天书》中对苍旻神君的功绩记载必然少不了两笔：一者自是他协助修撰天典；二者，则是他揭发出一桩地府舞弊大案。
那名叫顾昀的“罪魂”不仅功在千秋，且在人间深受百姓敬仰爱戴，香火无数，按理就算被冤判入地狱，地狱之刑也根本加诸不到他身上，因为所有地狱刑具在诞生之初，都天然设定有一条“在功德大于罪孽之魂身上无效”的规则；而现实之所以与规则出现相悖，是因为，阎王以邪术夺取吞食了他之功德来提升自己修为。
不止他，与他一样被夺取功德而蒙冤入狱的生魂共计有一千零八名——皆为杀破狼命格。
案发后，随着一千零八生魂得到释放并受天庭补偿列入仙班，阎王终于被革职并也罚入了层层地狱——从第一层起，每层刑满一千年后再进入下层，十八层后则转回一层从头开始，循环往复，永世不得超生。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起码不再与苍旻神君有关，然而他总还是忘不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和那颗灼人的朱砂小痣，以及他的梦境，也一日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看不清真貌的院落，绽放出了颜色绚丽的春杏、秋桂与冬梅；雪片也似字迹模糊的纸张，终于显现出了一行行潇洒风流的行楷；而那潇潇谁横笛的身影，原来就在咫尺天涯之间……
于是，这一向孤清独居的神君，破天荒地决定将刚刚列入仙班的顾昀收来做仙侍。他想对方必定不会拒绝，因为小仙们一向都挤破脑袋也想当上哪位神君身边的仙侍，以求未来仙途坦荡。
可不料，当苍旻神君亲自前去寻找顾昀时，却只见到了一千零七名新仙，而独独缺少了他。
“启禀神君，那名叫顾昀的生魂之前在升仙台上遭到了排斥，似乎是……因为他曾经被削去过仙骨，所以无法再度成仙。不过他自己倒很看开，没做纠缠，现在已自愿回去地府等待投胎转世了，神君请放心，我等已命判官为他安排投胎到尊贵人家，不会亏待了他。”
……
曾经被——削去过仙骨？
09
“你可愿做本君的鬼奴？”
忘川之畔，奈何桥边，从天界降临的神君堪堪挡住了那只正待接过孟婆汤的手。
“……”
“愿不愿意？”
“我……”
“回答本君，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愿意。”
怎能不愿意，做梦都想永远守在你身边，只却恐怕我到头来其实并不冤屈，终究曾是个彻头彻尾的天界罪人，不配立于你之侧。
但原谅我，在你未知真相前，我还是自私地做出了允诺。因为，真的不舍啊……我的心肝。
10
鬼奴与仙侍不同，仙是仙、鬼是鬼，侍是侍、奴是奴，鬼奴没有仙骨、不会仙法，身份地位非常低微，甚至往往须时时在主人面前跪侍；但成为仙神鬼奴的生魂，却不用再惧怕阳光，也不会如普通游魂般逐渐消散于天地间。
顾昀也是跟着长庚——他仍存有一点私心，在心中这么喊他——回到苍旻紫府后，才知道的这些。不过，如今已是神君的长庚慈悲地免除了他所有礼节，只偶尔有人到访时，他会主动伏跪在地，以不至于损了主人威严。
苍旻紫府虽冷清，但经历许多后顾昀早已不再如从前般爱热闹，只要能守着所有回忆从旁默默陪着长庚，他就已心满意足。
何况，霜催和雪催都成为了他的好玩伴，他也并不寂寞。
霜催调皮活泼，总喜欢做一些恶作剧，不是出其不意从背后拿软软的肉垫扑人，就是装作路过突然用毛茸茸的尾巴甩人，但顾昀知道它只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想和自己玩耍，并且小狼崽子还愿意让自己骑它，这教他十分欣慰；雪催则文静优雅，总喜欢栖在顾昀肩膀上依偎着他，或是跟在他头顶盘旋，也不闹腾，顾昀觉得它很像安静时的长庚，因此对它异常怜爱。
发现自己的两只灵宠特别粘着顾昀之后，苍旻神君又觉惊讶、又觉理所当然。灵宠皆是他的灵力所化，可能冥冥之中一切自都有天意，就像当初霜催无端闯入地狱引他见到顾昀，或许便也是天意所为。
其实，苍旻神君早已猜到了自己在人间时的身份，也知晓了顾昀与自己的渊源，只是他心中总有怀疑，也许他们之间并不仅仅那么简单。
关外救命恩，侯府庇佑情，君臣十八载，同归于故园——人间史书所载，难道当真只是一场难得圆满的君臣父子佳话？
可惜神君早就上了顾昀那只老狐狸的当，许下了一句不再查其过往的诺言，因而无论他再怎样抓心挠肝，也无法得知事情全貌。
11
虽然未知全貌，但不妨碍苍旻神君敏锐地察觉了自己某种隐秘的心意。
神君不是当年人间那个身负乌尔骨诅咒的疑似小野种，他没有自卑，只有坦荡，既然发现了自己心意，便不吝表达出来。
不过，由于神君以前没有与人谈过情说过爱，在某些方面其实非常单纯，也会羞涩，是故虽然他不吝表达，却不敢直白地表达，而只敢暗搓搓地表达。
暗搓搓的意思是，他依照梦里的见闻，大手一挥为顾昀变了座差不多的院落，种上了杏花、桂花与梅花，摆上了问文曲星君要来的珍品文房四宝，又亲自给他削了支白玉笛，然后问他喜不喜欢。
——神君觉得，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这院落、这花、这笔墨纸砚、这笛子，而不是你喜不喜欢我，所以便不算“直白地表达”。
12
顾昀心里很苦恼，他总觉得长庚……他家神君，收他当鬼奴的目的不纯，并不只是同情他所受冤屈而已。
咳，虽然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关系，但毕竟眼下这位已是在升仙台上被涤净了凡尘记忆的天界神君，不该再对他区区一只小鬼另眼相待。
难道说……还是怪自己的美貌太过耀眼，即使在神仙里神君大人也没见过更好的？这倒也说得通。
平心而论，倘若头上没有悬着那把“自己大概率是以前天界某位大罪人”的刀，顾昀压根不会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低不低贱卑不卑微，而巴不得能与长庚再续前缘。
然而现实总是给他带来一连串的打击，他可以万分笃信长庚对自己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情意，但却不敢赌苍旻神君对自己的兴趣能盖过他身为天界神君的原则与责任；况且，他的长庚只在世间存在了短短数十载，与苍旻神君的寿数远不能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因着这些纠纠结结，顾昀便开始有意识地与苍旻神君保持距离。不是实际身体上保持距离，他依然随时侍候在神君之侧，只是对于对方那些热烈的表白，他一律都装傻充愣以对，表演得跟个天真雏儿相差无几。
比如，对方为他变出个侯府与故园杂交体的院落，他就夸赞“哇，好大的院子”；为他种下满院的花，他就夸赞“哇，好美的花”；为他求来珍贵的文房四宝，他就夸赞“哇，好贵的宝贝”；为他削白玉笛，他就……就身体力行地告诉对方自己的笛音还稍逊隔壁韩湘子那么一筹。
虽然，他心里真正的回答是：我想同心肝你一起住进这院中，在花下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一生到老”，还想为你吹奏你给我谱的曲子……我已经将它练到十分娴熟，它真的很好听。
13
月老说，若想追求一人，不能只一味讨好，而要懂得适当冷淡对方，让对方为自己前后所受的待遇差距感到意难平，而后主动倒贴上来——这叫欲擒故纵。
顾昀分明应该认得那院那花那笛，却一直不肯回应自己，无奈之下，苍旻神君决定试试月老的办法。
于是从月老那里回来后，苍旻神君对顾昀说：“以后你不用再随侍在本君身侧了，去外面守大门罢。”
顾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僵硬，但很快他便一低首，淡淡道：“是，神君。”
“……”
望着对方毫无犹豫躬身转头离开的背影，苍旻神君心里忽然就有些打起了鼓。
一日、两日、三日……一望那背影，苍旻神君便整整望了一个月。
期间，他也有故意出门办事或访友过，为的就是进出大门时能够顺便看顾昀的正脸一眼，但对方总是会将腰弯得很深，只给他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
——根本没有所谓的主动倒贴上来！
——而且被冷淡的究竟是谁！
14
苍旻神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错信了月老，遂心慌意乱地又去找了红鸾星君请教。
红鸾星君意外地看着这位难得造访的贵客，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月老说的其实没错，但冷淡对方不如直接让对方吃醋。”
“……”
“正好凤族公主在小神花厅做客，神君不妨邀她到贵紫府游赏一番。”
“……”
苍旻神君心知，与其说红鸾星君是想帮自己，不如说她是想帮凤族公主，凤族公主明恋战神风吴之事天界人尽皆知——连不爱过问闲事的自己都听说过几耳朵，但风吴却从不明确回应她，因此她可能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烦恼。
思虑再三后，苍旻神君最终同意了红鸾星君的建议，或者说是凤族公主的请求。
而这次的办法果然管了用。
在带着高贵美丽的凤族公主出现在苍旻紫府前的那一刻，顾昀明显地苍白了下去脸色，即使他飞速地以弯腰行礼遮掩了过去。于是，苍旻神君终于可以确认了，顾昀的确是喜欢自己的。
但同时，神君也蓦地心口剧痛起来，这让他更加发现了另一个事实：自己见不得顾昀难过。
因而神君几乎立刻就想要食言，将凤族公主请离自家千丈远；然则已经来不及了，那凤族公主为了展现自己被邀请来苍旻紫府做客有多么高兴，竟依照她们族中习俗，直接化为原形凤凰神鸟飞入了府中！
当长长的带着火焰的凤尾从头顶越过时，苍旻神君突然心有所感，瞬间移身到了顾昀身边——
顾昀正在……不住地颤抖。
15
燃烧不尽……火焰……
烈火……滚烫……无处可逃……
疼……好疼……
顾昀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苍旻神君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摆脱地狱之火的严刑炙烤，虽然其实，他早就已经脱离了那苦海。
从苍旻神君的视角看去，自家鬼奴此时的脸色岂止再用苍白可以形容，除了那颗朱砂小痣仍旧鲜红如血，近乎失去了其他所有颜色。
所慕之人瞬息间变成这副模样，神君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他连忙将人拥入怀中，让他头颅紧贴在自己胸口，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一手在他背上不停地抚顺轻拍：“别怕、别怕，没有火了，以后都不烫了……我在，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同一时间，霜催也依偎了过来，用脑袋安慰地蹭着顾昀的腿；雪催则展翅朝凤凰的方向飞了过去，似是要将那不懂礼貌的劳什子神鸟赶出自己的家。
……
不知过了多久后，顾昀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他怔怔地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长庚。”
那眼角，依旧还染着一丝湿红的水迹。
16
苍旻紫府前发生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天界，大家都听说，堂堂苍旻神君看上了一个小小鬼奴。
不仅如此，不久后苍旻神君还跑去了三世镜前窥探自己的前世，据说也是为了那个曾与他在人间有所纠葛的鬼奴。
众所周知，仙神私自启用三世镜窥探人间记忆，是乃违反天典，会遭天雷之刑惩罚。
而纵使苍旻神君，也须受天典约束。
“子熹，我查的不是你的过往，而是我自己的过往，便算不得食言。”
“是我自愿，无怨无悔。九道天雷罚的不是我私窥前尘，而是我当年丢下你独自飞升，任你在地狱生受近四百年极刑折磨，后来又以你为奴，欺你辱你——种种罪行，万死不足以抵偿，所以我活该受此刑罚。”
“等我，等我回来再向你负荆请罪，子熹。”
苍旻紫府开满鲜花的院落中，苍旻神君——长庚，站在花下躺椅前，向着昏睡中的爱人低低私语。
然千言万语又怎是一时半刻可以说尽？所以他最后只匆匆道了一句别，而后毅然转身去往了天雷台。
只是，心神尚处于刚恢复记忆后的悲痛中的神君没有发现，他前脚一离开自己紫府，后脚就有人偷偷溜了进去。
欲待长嚎和嘶鸣的霜狼与雪雁，亦均在一瞬被封住了口。
17
“你说什么？！”
被唤醒并得知了长庚将受天雷之事的顾昀，冲着面前传闻中的天界战神惊吼了一声，急忙起身奔了出去。
平常除守门时外，顾昀几乎从不踏出苍旻紫府半步，是以他根本不熟悉天界道路，且身为鬼奴的他也不会仙法可以移形换影。
等他跌跌撞撞地终于赶到天雷台前时，长庚已然受完了八道天雷。
还有一道，一切便能结束。
可是，眼前的长庚显然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苍旻神君虽在天界身份特殊、地位尊崇，但到底成神日短，没有几千上万年的修为，哪里能生生抵受得了整整九道天雷呢？能挨完八道而没魂飞魄散，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子、熹……你、快离开……这里。”
倒在地上的长庚冠落发散，嘴角身上鲜血淋漓，然都敌不过他看到顾昀出现在天雷台前时的惊惧。
他有预感，顾昀想要做什么，但那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可惜，纵心里呐喊上一千一万遍，也无法阻止那人一步步踏上台阶、进入天雷台。
以身相替，挨下最后一道九天真雷。
18
“不——！”
长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满身。
呆愣不过片刻，他一把揪住面前药仙的衣领，疯狂质问：“他呢？他人呢？！快告诉我！”
药仙瑟瑟发抖：“神君您问的是……玄阳上神？”
长庚：“什么上神，我问你顾昀——我的那个鬼奴呢？！”
药仙：“呃……您指的应该就是玄阳上神……”
19
玄阳上神，昔天界战无不胜之战神，后因觉为仙神无趣，遂自愿削去仙骨轮回入凡间——这是《玄天书》中所载。
都、是、狗、屁、话。
而今，战神身披玄甲、苍鹰覆面，手中长刃直指风吴：“意外吗？天雷非但没有把本尊劈得灰飞烟灭，反而助本尊回归了神位，我的好、下、属。”
风吴神色惊恐，委顿跪地：“对不起、对不起……求您原谅我……求您……”
“当年本尊为结束人间战乱投胎下凡，此事只告你一人而知，你却趁机动用邪术削吾仙骨、诓骗天庭，处心积虑只为代吾战神之位——”战神冷笑，目光凌厉，“这也就罢了，本尊以前确实觉得当神仙没甚意思。然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与阎王勾结夺取杀破狼命格之人的功德来提升自己修为——本尊还真没想到，你的胆子和能耐竟这么大，阎王原来也只是你的一只替罪羊。”
“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风吴以头抢地，痛哭流涕，“求上神饶恕……”
“本尊饶恕你，那其他一千零七冤屈之魂可愿饶恕于你？对了，其中还有我——顾昀麾下玄铁营的将士，”战神缓缓阖上面具后过分美丽的桃花眼，“所以你，万、劫、难、偿。”
20
众小仙都私下议论说，最近天界乃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月老和红鸾星君却是不肯苟同：分明是一对上天钦定的有情人在历情劫罢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细枝末节。
只可惜了，这世间有天赐良缘，就有瞎眼看错人——比如凤族公主。
而无论外界议论如何，此刻苍旻紫府中却只有令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的嘤嘤低泣。
“子熹……呜子熹……”
“呃，心肝我在。”
“你还难不难受……疼不疼？”
“疼啊。”
“……我就知道，地狱那么苦，哪有那么容易治愈。呜子熹……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战神于是无奈地拍拍这心肝宝贝的背，又扳过他的脸，细细吻去上面泪痕：“不是早说过吗，没看见你哭的时候疼，我能做一辈子噩梦。”
神君闭着眼任战神亲吻，羽扇般的睫毛却颤如蝶翼：“可是，我当初还是丢下了——唔！”
战神忍无可忍，干脆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终
三百七十三年前，梁文帝于江南故园驾崩，魂魄入升仙台前按例先经过了地府做登记。
阎王亲自相迎，面对即将新飞升的神君扯了一个弥天大谎：“您所询问的那位大将军因为功德深厚已经飞升当了天将，此时想必正在天庭等您呢。”
帝魂听信了谎言，满怀憧憬地登上升仙台，却在猝不及防间被涤净了凡尘记忆。
于是他终未见到他的将军。
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与他的将军重逢。
从此再不分离。
小番外
回归神位后的顾昀其实已经不再怕火了，但长庚还是不允许他抱着霜催睡觉，非说那样会热。然而长庚自己身上经常更热……更烫，却依旧总死命缠着顾昀不放，倒不怕他自己会引起对方的痛苦回忆。
醋精转世不过如此。
————
传说中的地狱都太恶心了不美感，所以炙烤地狱是我自己编的。
给顾昀的天界身份取名取了半天，最后用了玄铁营的“玄”字和与日光有关的“阳字”，因为昀是日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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